曾有皋兰乡贤祠、太昊宫等建筑，供奉祭祀70多位甘肃历代先贤。使后人记住开路者，感受在地方文化教育上做出的努力。

　　如今五泉山呈现出破落颓废之态，正在逐渐失去代言兰州、宣传兰州的名片地位。

　　以儒为宗

　　“五泉山是一个被遗忘了的文化之地。”张克复说。张克复是甘肃省地方史志学会会长，长期致力于甘肃地方史志的研究，说起五泉山上那些被遗忘的甘肃先贤，他非常痛心。

　　5月4日，多日的浮尘终于散去，晴天忽然而至，骤升的气温，让人们有些不知所措。三三两两的游人，还有在五泉山上随处可见的茶摊遍布其间，在绿树丛中的游乐蹦极、碰碰船等各种现代游乐设施，不时发出游客的尖叫和欢笑声。

　　“五泉山早已成为一个纯粹的游乐休闲之地，这里除了一些文物和寺庙、古建筑之外，还能够代表这座名山的文化内涵的只有硕果仅存的刘尔所撰写的对联。”

　　“兰州名胜地，共谈五泉山。”这是董必武1956年游览五泉山时留下的诗句。背后，是五泉山两千年间不衰的盛名。

　　今天，五泉山能成为兰州的名片，和兰州著名士绅刘尔密不可分。刘尔(1864—1931)，清末进士、翰林，字又宽，号晓岚，别号果斋，又号五泉山人，甘肃兰州人。刘尔被人们称之为果斋先生，是近代甘肃著名的教育家、慈善家、书法家、一代大儒。

　　民国初年时，五泉山上殿宇颓败，楼阁凋零，残存者仅十余处。从民国八年(1919年)夏到民国十三年(1924年)冬，刘尔以工代赈主持修建五泉山。光绪间，兰州商人陈注捐银8300两。后又经刘尔募款，共用去白银4.8万余两，及2.2万余枚沙版铜圆、2000多枚铜圆。

　　刘尔在恢复寺庙的同时，新建和改建了弘扬儒家思想的殿阁祠堂，同时撰述了百余副对联宣传儒家思想。刘尔撰写的对联诙谐幽默、喜怒笑骂皆成文，把儒家做人的道理，用活泼隽永、耐人回味的文字展示了出来。喜欢对联的人，经常到五泉山抄录刘尔的对联。他题五泉山千手千眼佛殿对联：进门来有贤有圣有佛有仙，他曾将宗旨说明分为三教；这路是可东可西可南可北，你须要主意拿定走哪一条。题五泉山摸子泉：糊糊涂涂，将佛脚抱来，求为父母；明明白白，把石头拿去，说是儿孙。题五泉山醉梨亭：才叫冤枉呀，拿许多有用精神，我来修庙；再说甚么哩，能做个正经事业，谁爱游山。可惜，刘尔题写的对联，在上世纪60年代遭到了铲毁。后来，人们重新题写时，很多对联没有注明作者。

　　“刘尔使五泉山上十多处彼此并不关联的建筑物贯通门户，成为一组上下呼应，左右联系的建筑群，展示了儒释道三教合一，以儒学为宗的哲学意蕴。”五泉山公园路进鹏副主任介绍说。

　　“经过修葺扩建，不仅恢复了旧观，而且增加了十余处新的建筑，如太昊宫、三子祠、万源阁、层碧山庄等。”路进鹏说。

　　修建后五泉山有三个特点：其一，形成了儒释道三教集一山，以儒为宗的文化内涵；其二，供奉了70余位甘肃历代名人；其三，刘尔为五泉山各个建筑前撰写的130余副妙趣横生的对联。

　　刘尔为何要以儒为宗作为五泉山主要的文化内涵呢？刘尔认为：盖孔子者集前圣之大成，辟后贤之门径者也。今既已尊孔为宗旨，则必当以孔学为依归。孔子之学，修身也，齐家也，治国平天下也。尊重人事不尚玄虚，内求诸心得，外证诸躬行，推之则修己安人，约之则修身为本。(见《兰州五泉山修建记》)

　　真学问无多言，不自利，不自私，修己安人盟素志；大功夫在内省，去吾骄，去吾吝，仰天俯地矢丹心。

　　这是刘尔写在五泉山万源阁望来堂前的对联，表达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刘尔在五泉山弘扬以儒为宗的文化，实际上也是在乱世寻找造福人民的途径。

　　可惜，今天人们到五泉山根本感受不到以儒为宗的文化气韵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股浓厚的商业气息。

　　破落的太昊宫

　　“五泉山的文化内涵，早已被茶摊和各种游乐设施所掩盖！刘尔当年为弘扬儒家文化而修建的塑像绝大部分已经荡然无存。”有关人士说。

　　刘尔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弘扬儒家思想，宣传甘肃地方的呢？揭开重重迷雾，我们能看一个怎样的五泉山呢？

　　在五泉山的浚源寺大雄宝殿的东西有两个侧门。东门题曰必归于儒。西面题曰立人之道。这个是儒家建筑和佛教建筑的分界。

　　五泉山的儒家建筑有万源阁，这里供奉的太昊伏羲氏、周文王、周公、孔子等，他们是“我中华之学术导源也”。这里是弘扬儒家思想，追溯中华文化源头的地方。

　　万源阁西面是燃灯寺和慈母宫遗址，为表彰上古至清代甘肃籍的圣贤豪杰，以鼓励民众见贤思齐。刘尔专门修建了太昊宫。

　　在刘尔眼中，太昊宫应该是五泉山的核心建筑群，是最能展现甘肃地方文化的建筑之一。据刘尔著《兰州五泉山修建记》：太昊宫内供祭了42位甘肃历代圣贤。

　　“其地共有四级，自南而北，第一级正中起伏羲殿五楹，再北为第二级，分为壤驷子祠、石作子祠，各起五楹；再北为第三级剧中为秦子祠……”刘尔在他的《兰州五泉山修建记》详细记述了太昊宫。

　　“在太昊宫中伏羲殿内供奉着伏羲、女娲和黄帝。壤驷子祠祭祀赵冲国、金日、王符、皇甫规等11人，石作子祠陪祀张轨、李、吴玠、刘等11人，秦子祠陪祀景清等13人。”张克复说。

　　在太昊宫中供奉的都是甘肃历史名人，这些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太昊宫主殿主祀的伏羲，三座祠中则主祀孔子的三位甘肃弟子。“三千门弟子，七十二贤人。”孔子弟子众多，甘肃有三人。吴可读在清道光年间任伏羌(甘谷)教谕时，曾撰有石子祠联曰：

“共仰孔门高，问颜曾七十之徙，何处更多佳士？

　　休言秦俗悍，除邹鲁三千而外，此地大有传人。”

　　这里说的就是孔子的三位甘肃弟子。孔子在东鲁开设私塾的时候，甘肃天水一带的石作蜀(石子明)、秦祖(秦子南)、壤驷赤(壤子徒)三人不远数千里，奔赴东方求学，投奔在孔子门下，苦修孔学，最后身通六艺。

　　刘尔在石子祠写有一联：

　　“是成纪数千年灵秀所钟，能傍尼山拜日月；倘孔门二三子渊源不绝，庶几中国有乾坤。”

　　我们无法想象当年太昊宫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但却目睹了太昊宫的残破。4月24日，在兰州市园林局、五泉山公园有关人士的带领下，我们实地察看了太昊宫，彩绘剥落，柱子上的裂缝触目惊心。大殿的廊下堆满了马扎和塑料桌椅。而伏羲殿一个用苇席木框制作的大门将伏羲殿牢牢锁住，里面更是残破。这就是太昊宫的现状。

　　陇原学术的开山人

　　“邹兰谷扬言而后开忠义先声人皆侧耳韵何远情何深廊庙为忧万古河山留绝调；

　　段柏轩唱道以来发圣贤遗响谁不昂头曲弥高和弥寡林泉可乐一天风雨问知音。”

　　五泉山门前原有戏楼。这是刘尔写在戏楼上的对联。这副对联其实说的是刘尔弘扬儒家文化的良苦用心。

　　邹兰谷是邹应龙，段柏轩是段坚。这两个人都是兰州的名人，邹应龙刚直不阿，以弹劾严嵩而闻名；段坚则是明代甘肃学术的开创者，为一代理学名臣。五泉山上曾有邹应龙读书楼，段坚的著书讲授弟子的别墅。

　　刘尔修建五泉山时，皋兰兴文社出资在菩萨殿的废墟上新建皋兰乡贤祠，祠内有两座殿，主殿为容思殿，主祀明代理学家段坚，陪祀明户部郎中兰州文志贞等33人。

　　进入明代，随着国家政治局势的稳定，江南、山西移民的进入，甘肃学术再一次兴盛了起来，涌现出了一大批学者。他们的开山人就是被人们称之为理学名臣的段坚。

　　段坚(1419—1484)兰州人，字可大，号柏轩，又号容思，世人多称他为容思先生。据黄宗羲的《明儒学案》记载，段坚受教于薛弟子阎禹锡。薛，字德温，河津人，是明代河东学派的开创者，与以王守仁为代表的姚江学派并驾齐驱，世有“南王北薛”之称。

　　薛的思想以“教本于道,道本于性”的“复性说”为中心内容,以“求实理”、“务实用”的“实学”思想和学风为本质特色教育思想为体系。《明史》中说：“坚之学，私淑河东薛，务致知而践其实，不以谀闻取誉，故能以儒术饰吏治。”段坚曾经在五泉山依岩凿洞，建立南村别墅，读书授学。

　　按《明儒学案河东学案》所列，薛之下传阎禹锡、张鼎、段坚、张杰等，段坚又传王鸿儒、周小泉(即周蕙)，小泉授薛敬之，而吕则师事薛敬之，集“关学”之大成。

　　可见，段坚在明代西北学术发展中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段坚先生虽未尝及文清(薛)之门，而郡人陈祥称赞说：“文清之统，惟公是廓。则固私淑而有者也。”

　　为何要单独推崇段坚呢？刘尔认为，段坚在甘肃的学术地位和杨文靖在福建的地位一样。杨文靖即杨时，字中立，号龟山，谥文靖，明溪县龙湖村人，著名理学先贤程颢、程颐传人，“程门立雪”成语由他而来。把“二程”理学传入福建，被誉为“闽学鼻祖”。

　　刘尔认为，如果有朝一日，陇学成为一派的话，段坚自然也就是陇学的开山之人，他写道：“又安知先生非陇上之杨文靖乎？”

　　所以刘尔给容思殿题额曰“守先待后”。并题写对联：

　　十六字前古心传上承四千载；

　　亿万户后来名世挺立五百年。

　　破落的名山

　　“五泉山呈现出破落颓废之态，这个集文物古建筑生态建设为一体的五泉山正在逐渐失去代言兰州、宣传兰州的名片地位。”五泉山公园的王主任说。

　　五泉山的问题，不仅仅是文化内涵消失的问题，更为紧急的是古建筑物面临着倒塌的危险。

　　4月24日，记者在兰州园林局和五泉山公园有关人士的带领下现场查看了破损情形。我们看到始建于1957年的东长廊至今没有进行过维修，如今长廊中有16间已经严重变形走位，廊柱倾斜30度。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不得不用木柱顶起。地藏寺大殿屋脊脊兽严重变形向北倾斜25度，不得不用铁丝拉住。

　　公园提供的一份材料表明：五泉山面临着古建筑及配套设施陈旧，破损严重的困局。其中道路破损、挡土墙基础裂缝、古建筑梁柱倾斜、屋面漏雨油漆彩绘剥落，园内树木老化，植物配置美化效果不明显等问题突出。

　　实际上，五泉山自1924年到现在，没有进行过全面的系统维护，而损毁却是接连不断。改革开放后，政府拨款对公园园林古建筑进行了整修，当时主要维修的是寺院。此后三十年内，再没有对五泉山古建筑进行大规模的维修。仅仅是公园内部小修小补。

　　今天，遍布山间的茶摊，散落绿树中的各种游乐设施，彻底将五泉山打上了现代商业印痕，文化韵味荡然无存。在现代化的大潮面前，传统和现代的冲突，让五泉山举步维艰。

　　有关人士说，造成五泉山困境的主要原因是体制问题：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试行“以园养园”依靠门票收入，自行承担日常的各项开支和职工工资发放。如今6元的门票，连维持公园的正常运转都非常困难。古建筑维修保护更是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尤其是五泉山内驻园单位有13家，各自为政，难以统一管理。

　　刘尔当年修建五泉山时，耗尽全部积蓄。兰州民间传说，连个吃饭的饭桌都没有。人们给他送了一个小饭桌，刘尔却把小饭桌送到了山上，改作成了楹联。“和刘尔相比我们缺少的是一种精神。”张克复说。

本报首席记者 王文元